满仓看了眼周二毛他们离开的方向,眼里闪过一抹忧虑,但回头看向姐姐姐夫时,他脸上便只剩下笑容,瞧不出半点忧心模样:“姐姐,姐夫,你们咋来了?”
他刚从河里上来,一腿的泥,如今天凉了,河水也不知多冷,咋还下去摸螺蛳啊。想到家里吃的鸡蛋,桃花眼泪都要下来了,她把篮子放地上,随手薅了几把水草,拉着他走到河边,蹲在地上把水草打湿,很自然地帮着他把小腿上的泥巴洗掉。
满仓站在原地浑身僵硬,脚趾蜷缩,半点不敢动。
这样的场景曾无数次出现在他梦中,别人都是在爹娘怀里长大的,而他是在姐姐背上长大的,便是那会儿他还小,小娃子好似记不太清小时候的事儿,但他记得,他记得一些模糊的记忆,他被还是小姑娘的姐姐背在背上去地里找娘,他饿了,他哭得很厉害,从家到地里那段路程,他如今走着不过半刻钟,但在他的记忆里,那是一段漫长且难熬的路程,姐姐背着他走了很久很久。
小腿被水草擦过,痒痒的,两条脏污的腿,不过片刻便被姐姐洗干净了。卷起的裤腿被放了下来,冰凉的空气被隔绝在外,他赤着脚踩着湿漉漉的地面,明明还是冷的,可他一颗心却滚烫如火。
满仓整个人都在发抖。
给弟弟洗干净双腿,桃花攥着水草,好半晌都没有抬头。她侧身对着河水,滴眼泪砸在平静的水面,荡点波纹。
弟弟埋着脑袋无声啜泣,姐姐扭头望着河面无声落泪。
桃花总是不敢去想满仓是怎么一个人长大的,她晓得他必然是吃了许多苦头,他不会做饭,扛不起锄头,小小的一个男娃,咋侍弄田地?可不种田就没得粮食吃,那他这么小又咋种?成年汉子每日扛着锄头下地干活儿,回家至少还有家里人煮好饭食吃,即便如此,他们都累得恨不得回家就躺在床上呼呼睡觉。
可满仓呢?
他又要侍弄田地,回家还得自己做饭洗衣裳,每日扛着比他身体还大的锄头下地干活儿,平日里更是得了空便下河摸螺蛳砸了喂鸡,鸡蛋他还攒着等姐姐出嫁时半路拦着人偷摸送礼。他精心喂养着家中那只母鸡,就想叫它吃好些多下蛋,因此,他还被村里小他这么多的娃子欺负,她都可以想象,若是今日他们没来周家村,满仓会继续任由他们往河里丢石头,便是丢到身上了,他也不会反抗,大抵是换个地方,躲到他们丢不到的地儿罢了。
他会忍着,因为只要他敢还手,周二毛就会威胁他,要把他赶出村。
家中没有长辈,没人会给他出头,他一个死了爹没了娘的孩子,在村里能安生过日子,依靠的便是族人那点微不足道的庇护,他不敢反抗一点。
想到这些,桃花一颗心仿佛被刀子割了那般疼,眼睛止不住滚下来。
“咋了这是,河边不冷啊,赶紧回家收拾收拾,咱一道去杏花村接娘和狗子。”卫大虎见他们姐弟二人,一个低垂着脑袋,一个侧身望着河面,他耳朵多灵敏啊,一听就晓得姐弟俩在流眼泪。他心里也怪不得劲儿了,便是晓得满仓在村里日子不好过,这不是没亲眼见着么,连几个小娃子都敢这般欺负他,难道还指望村里的大人能多讲理不成?真讲理就会把娃子教好了。
他上前搂着满仓的小身板,又去把背对着他的媳妇捞起来,看着他俩笑道:“你们姐弟可真不愧是一个娘生的,咋都喜欢偷偷掉眼泪呢?咱有啥话不能敞开了说,心里头憋着干啥?媳妇你就说,你想满仓了,满仓你也说,你想姐姐了,多简单个事儿是吧?憋着干啥呢,说出来让对方知晓,可都别哭丧着个脸了,都笑一笑啊,乖。”他是逗完媳妇,又扭头逗大舅子,就见不得媳妇流眼泪,以前的事儿都过去了,咱也改变不了,日后好好的就行,心疼弟弟,咱就对他好些,担心周家村的人欺负他,这不是有他在嘛,别说一个村长,便是整个周家村的人把他惹毛了,他啥事干不出来?正经年生,他许是还有些顾忌,眼下这世道越乱,对他而言越没有妨碍,尽管来惹他试试。
他现在还有些期待周二毛回家摇人呢,但凡今儿有人来他跟前找不自在,他不介意当场叫他们晓得啥叫惹谁都别惹猎户,他们一群扛锄头的泥腿子,和他一个拿刀举弓给野猪放血的猎户硬刚,怕不是嫌命太长!
“好了,都把眼泪抹抹,满仓赶紧回家换身衣裳,咱一道去杏花村接娘和弟弟,一道去姐姐家吃杀猪酒啊。”卫大虎伸手把媳妇脸上的泪抹掉,又拍了拍满仓的后背。
桃花有些不好意思,侧首把脸上的泪全部抹去,再扭头时脸上只剩笑容,她看着满仓,笑着道:“对,对,听你姐夫的,咱回家换身干净厚实的衣裳,你姐夫家在山下,夜里会冷,得穿厚实些。咱一道去杏花村接娘和狗子,你姐夫说留你们住一宿,明儿吃了夕食再送你们回来。”
满仓迷迷瞪瞪被他们推着往前走,见姐夫拎着装螺蛳的小木桶,他手里被姐姐塞了一个毛茸茸的毛桃子,一路被推着回了家。
经过村里时,不少人都看见了桃花和卫大虎,认出他们夫妻的便站在不远处嘀咕,这画面桃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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