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惟走在凉州街道上,找了个茶馆,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,叫了壶茶。
陆惟问道:“您不考虑再娶妻生子?”
林先生摇头,“我这个年纪还有几天好活?就不耽误别人了。”
方墨羡慕的说道:“您跟您夫人当年一定鹣鲽情深吧!”
林先生叹了口气,“一开始的确很好……我老妻体弱多病,我又喜欢读书游历,时常不能陪她左右,让她一个人留在家中,又跟我父母关系不睦,我父母不喜她,便张罗给我纳妾,她日日夜夜跟我闹,哭泣不止。”
陆惟沉默的听着。
“我那时隻觉得她烦。”林先生语气低沉,“男人纳妾再正常不过的事了,有什么好闹的,纳妾之后,她再没同我说过话,无事都不出现在我面前。再后来,她生下孩子后病的愈发厉害,搬到了山中别院静养,不到半年死在了那里。”
方墨瞪大了眼睛,“那您的孩子……”
“没多久,孩子也跟着去了。”林先生长长出了一口气,呼吸颤抖,“想来是她舍不得孩子,觉得我照看不好,索性一并带走了。”
方墨心里说不上来的难受,老实说道:“我还以为林先生这般风流多才,通透豁达的人物该有一个顺风顺水,圆满幸福的人生!”
看林先生的模样,想来时隔多年,依然无法释怀。
几句简简单单的交代,道不尽当初少年夫妻新婚情浓,却抵不住岁月琐事的侵蚀,妻子对丈夫失望透顶,断绝恩情的全部悲欢离合。
林先生笑了笑,意味深长的说道:“顺风顺水,圆满幸福的人没办法通透豁达,只有经历过命运的折磨摆布,对人生无可奈何的愤怒绝望后,才能通透豁达。”
“为什么啊?”方墨傻傻的问道。
林先生拿羽扇拍了拍方墨的脑袋,“因为走过愤怒绝望的人才有机会变的通透豁达,走不过去的人就被折磨疯了!”
“您之前纳的妾呢?还在老家吗?”方墨问道。
林先生说道:“给了一笔钱和田产,打发回去嫁人了。我已在老家族内挑了一个孩子过继到我和老妻名下,等我死后继承我们这一脉的香火,每年清明给我和老妻上坟烧纸就足够了。”
桌上茶香袅袅,一片寂静,就连陆昭都察觉到了大人之间涌动的伤感气氛,听话的挨着陆惟坐着。
楼下街道上有货郎挑着担子卖拨浪鼓,咚咚咚的声音立刻吸引了陆昭的注意。
方墨抱着他下去买拨浪鼓了。
林先生看着沉默不语的陆惟,歉意的说道:“老夫这点事让大人心情不好了,实在是罪过。”
陆惟伸手製止了林先生的话,犹豫的说道:“我夫人,我时常也认为她是个通透豁达之人。”
通透豁达不是先天的,而是经历过无可奈何的悲痛绝望,被迫成长的。
林先生给陆惟续茶,“老夫一生自傲,佩服的人不多,夫人便是其中之一。夫人自小流离失所,尝遍人间险恶,能有如此品行和作为,实在难得。”
“确实,她很好。”陆惟翘起了嘴角,听别人夸章毓卿,比听别人夸他自己还高兴。
林先生看陆惟的神色,问道:“老夫逾矩问一下,大人可是跟夫人吵架拌嘴了?”
虽然陆惟是震慑大江南北的铁血统帅,但年龄摆在这,在感情上还是个愣头青啊!
“算不上吵架拌嘴。”陆惟说道,有些难以启齿,“今日她明明听到了别人要送妾与我,却毫不在意!在她心中,我甚至比不过明日花灯节的安排重要!”
瞎白他担心章毓卿难过失望,惶惶不可终日,简直是一颗真心喂了狗!
章毓卿她没良心!
孟择良的媳妇也好,林先生的亡妻也罢,哪个听到纳妾不是闹腾的死去活来的?连丈夫纳妾都不在意,章毓卿还在意他什么?
从成亲到现在,一直盘踞在陆惟心头的那点疑惑又跳了出来,愈演愈烈。
章毓卿是不是根本不爱他?只是迫于无奈才同他走到了一起?
陆惟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这样的可能,一颗心像浸到了醋中,酸的厉害。
他把章毓卿如珠如宝的捧在手心中,章毓卿凭什么不爱他?
林先生哈哈大笑了起来。
若不是亲眼所见,他是万万不敢相信的。
手腕铁血,重权在握的封疆大吏会嫌妻子不够爱重他而气急败坏!
(本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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