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十九名孩童只是个开始。
神仙临世的第二年,这位上神心血来潮偶然出世,路遇一名俊秀童子带了回去,说是座下缺一炼丹烧火的丹童。
其母不愿,却不敢讨回幼子,郁郁而终。
其父随之病逝。
祖母恸哭,欲上告府衙,却被乡民绑起,不许玷污上神。
于是这名老者也在不久后咽了气,死前攥着童子的衣物,数人都无法掰开她的手。
同年腊月,上神意欲铸冰城以供游玩,为使之尽兴,官府强征工役。
时年,冻死者数百。
神仙临世的第三年,上神要九名疏朗俊逸的貌美男子入仙宫服侍。
太子上请,自愿入仙宫。
记忆画面似乎出现了一丝颤动。
解方澄正在收拾入仙宫的行李。
其他被选中去服侍的公子们在准备香囊、折扇,太子殿下藏好袖箭,腿上绑好匕首。
月上柳梢时,他在烛光下拿起鹿皮,轻轻擦拭手中长剑。
副将庄鸣岐跪坐于下首,着急劝到:“殿下,这可是弑神啊!”
太子问道:“难道我是第一次弑神吗?”
当初降临在刈国的那个神仙,当初极尽羞辱的对汝国发了招降书的那个神仙,也是死在他的剑下。
“何必如此?相较于神仙带来的益处……”
“益处?什么益处?”
庄鸣岐张了张嘴,倏然间回过神来。
神仙确实带来了风调雨顺……但因为上神喜欢游乐,汝国各处大肆修建合神仙心意的行宫。
最开始征役用的是罪犯,后来罪犯不够了,只能去征召百姓。
可是百姓是要种地的啊,神仙只管风雨,不管凡人是否能填饱肚子。
部分城郭的田里荒草萋萋,只余下十岁孩童在田里耕种。
乡野间的活祭也根本管不住,或者根本就没人管。
当今圣上一味讨好上神,甚至将乡野活祭当成“汝国子民诚恳侍奉上神”的证据,欣喜万分地呈给上神。
到后来,活祭已经不满足于父母杀子,竟有几乡,由里正为首,杀尽乡里幼子。
不知多少孩童死在了祭台上,却没有人敢问,没有人敢管。
加之上神好美色,男女不忌,各州府搜刮好颜色的处子入京。
凡此种种,不胜累举。
明明是神仙临世的祥瑞,可到如今,汝国上下百姓食不果腹,庙宇里香火不断,田野上饿死者尸首无人收敛。
朝中又只知上神,不问黎民。
太子屡屡上表,却屡遭贬斥,往往旧伤未愈又添新伤,
当今圣上膝下子嗣不丰,不然早就要废太子以安上神之心。
国都内,奸妄横生,人人自危。
有儿女者或想孩童入仙宫服侍,或提心吊胆,怕骨肉分离,书院内竟无一学子。
风调雨顺?
对于现在的汝国来说,风调雨顺有什么用?
“可是……无论成与不成,殿下都……”
若成了,弑神的罪名之下,太子安有命在?
若不成,得罪上神,岂非更是死无葬身之地?
一豆昏黄的珠光下,太子归剑入鞘,神色平静。
“刈国已经降了,有我或无我都无妨。”他漆黑的眼瞳里,两丛烛光跃动,“可我是太子,怎么能将汝国的子民交到神仙手上。”
尤其是那样的一位神仙。
他带来的不是风调雨顺,是要让汝国步入深渊的最后结局。
既然圣上万万不肯得罪神仙,那也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。
弑神而已。
他既然能杀第一次,自然也能杀第二次。
仙宫宫门开启,太子殿下持剑入仙宫。
他并不鲁莽,不会在明知神仙法力无边的情况下还要直接杀上去。
这位年轻的太子,曾在边关驻守的将军如捕猎的鹰,静静等待时机。
仙宫内很安静,上神多数时候都在打坐修炼,不喜欢凡人吵闹。
曾有童子不小心跌碎了玉盏,上神便将童子活生生碾碎,填入炼丹炉中炼制丹药。
从那以后,仙宫内便如坟场一般死寂。
明明服侍的多是一些幼童,大的也不过十岁,小的还没书案高,但那一张张稚嫩的脸上只看得到恐惧害怕,全然没有孩童的天真灿烂。
神仙正在闭关修炼,仙宫中四处放着一些粗浅的修炼法门——这位上神对这些渺小的凡人并不戒备。
就算他知道,刈国那儿已经陨落了一个神仙了。
但那是个法力低微的小小的末等小仙罢了。
再则说,他可是“善神”啊。
毕竟相比起那些动不动就大开杀戒的神,他所要的只是一些祭祀,一些享乐罢了。
他还愿意为这些如草芥的凡人提供一些帮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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