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陛下,东宫年幼,易为奸人所惑,臣请彻查此事。”
许敬宗此言落下,中书舍人李义府附议,御史中丞袁公瑜附议,兵部郎中周璟附议……
诸宰辅尚书都骤然发现,似乎有些不认识下面的官员了。
那些听话的沉默的,他们从未看在眼里的官员,不知道什么时候,竟然变成了陌生的富有攻击性的政敌。
姜沃眼中,太极殿似乎变成了棋盘。
黑白分明的棋子。
而今天,每个附和的人,都已经选好了颜色。
立政殿极谏
永徽四年腊月。
御史台参奏吏部侍郎柳奭‘泄禁中语、潜通宫掖、图谋不轨’等罪,朝野震荡,群臣请帝细察之。
皇帝命刑部、御史台、大理寺三司彻查此事。
因事涉内通宫闱,魏国夫人又是皇后生母,柳奭为皇后之舅,皇帝便特命宗正监察。
宗正代表的便是皇室宗亲,向来与太尉一脉不睦。
皇帝特意点了宗正去监审三司,圣心倾向如何,不问可知。
三日后。
“条条也没冤了他们。”媚娘披着一件火红似焰的大氅,边走边与姜沃道:“哪怕没有魏国夫人临了还要‘帮衬’咱们一回,特意送到东宫去两个婢女,他们从前做事也够了——单说一件,是什么人让刘宝林一直称病,好让太子一直养在皇后膝下的?”
皇帝不肯将长子给皇后养育,他们就有自己的法子弄到手。
“魏国夫人这些年行事实在骄狂。”
对别人,还要愁着抓不住小辫子,对魏国夫人愁的点都不一样——到处都是小辫子甚至有点无从下手,怕抓不准主次。
“而柳奭,从陛下登基起,就一直折腾着为皇后立太子,行的不就是窃国事。”
姜沃道:“魏国公府和柳家自有外头三司,但……”
两人停下来,看着眼前一片沉寂的紫薇宫。
姜沃转头问道:“姐姐,陛下要拿皇后如何呢?”
废后是一定要废的。
但怎么废,对皇后来说,终局却大不相同,生死悬于帝心一瞬。
魏国公府出事,皇后当即禁足,身边的宫人也都被殿中省提走审讯,另外换了宫人守在紫薇宫。
对皇后来说,旁人都罢了,但隶芙一被带走,皇后就受不了了。
兼之听说是因母家出事自己才被禁足的,更是崩溃。
据说皇后这三日几乎什么都没吃——紫薇宫负责看守的宫人怕皇后有个闪失他们要担责,就报到了武宸妃处。
宫人来报时,姜沃正在旁边。
媚娘就叫上她:“咱们去看一眼吧,这会子皇后不能出事。”否则外头太尉等朝臣,一定立刻要扣在她身上,认定她弑后。
两人来到紫薇殿。
紫薇殿中站着的宦官宫人不少,但都泥胎木偶一样,不会跟皇后说话,只会看着皇后不出门,也不做什么过激举动就好。
媚娘入内略一摆手,宫人也都心领神会,不发出一点动静只寂然无声行礼。
姜沃拢了拢大氅的衣襟。
整个紫薇宫,像是一个巨大而冰冷的默剧戏场。
直到——
走至皇后寝宫前,姜沃才听到紫薇宫里的人声。
是毫不掩饰的哭声。
媚娘伸手撩起一半锦帘,就见皇后正背对着门伏在桌上痛哭,哭的昏天黑地的,间或自己念叨两句什么。
片刻后,大约是哭累了或是觉得眼泪哭干了,皇后还停了一会儿,把桌上的杯盏摸索过来一饮而尽。
喝完后缓了缓神,才又重新伏案开始痛哭。
旁边的宫人就寂然无声给她再倒一满杯白水。
媚娘放下了帘子。
两人离开紫薇宫——
瞧皇后的样子,只是不解畏惧和伤心,并没有轻生之意。
姜沃对随行出来的宫人道:“若皇后还是不怎么肯吃东西,就间或换上糖水吧,盐水也可以加一杯。”若是这个哭法,应当得补充点盐分。
紫薇宫的宫人恭谨领命。
等宫人退下,媚娘才回答姜沃方才问起的问题。
皇帝究竟要如何废后?
媚娘回顾紫薇宫:“陛下的意思,只看她家人为她选一条什么路了。毕竟,你也见到了——皇后自己是选不出路来的。”
姜沃一听便懂了。
此番朝臣参奏的‘谋逆’说到底属于‘潜构’,最后魏国夫人和柳奭的罪名应当还是证据确凿的‘潜通宫掖、涉禁中事’等。
皇帝已经给柳奭和魏国夫人把流放地都选好了。
直接发往大唐边境庭州(新疆)。
但于情于理,柳奭和魏国夫人都是皇后至亲,流放前还是要见皇后最后一面的。
若到了那时候,柳奭和魏国夫人,还想借皇后手做些什么……
偏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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