陛下一定有许多话要与先帝和先后说起吧。
虽说此次战事最后是大胜,但中间的数月却是煎熬。
从八月调兵,到今岁一月捷报传回长安,中间的数月,皇帝没有一日松懈过,所有调兵、军需、招抚等军务,无论巨细,几乎事必躬亲。
三省六部皆跟着夙兴夜寐,每夜都安排双倍的人留在署衙中夜值,预备随时应答。
以媚娘的精力,都与姜沃道,每日陪皇帝看奏疏便分/身乏术,几无余暇,将后宫许多事都委给皇帝的乳母卢夫人暂且照管。
可见那几月皇帝的忙碌辛劳。
如今功毕疆土定,昭陵献俘成,皇帝想来有许多感慨与体会,要与先帝倾诉。
这回跟随至昭陵的,都是皇帝信重之臣。
献俘后,西突厥战事算是彻底告终。
皇帝也于祭拜先帝后,赏赐随行诸臣。
因而如今在起坐偏殿的臣子们,神色都颇为放松和悦,有的在殿中三三两两相谈,有的则在院中观雪看景。
因安安此时是跟在帝后身边的,姜沃倒也无事,就也走到院中看景。
就见李勣大将军正对着一株青松出神。
姜沃师从袁天罡,察人神色,向来入微。
就觉得李勣大将军一如既往的平静面容下,似乎有些低落。
姜沃原见了他站在院中是想见礼的,但看李勣大将军似有心事,就准备安静离开。
谁料李勣倒是先转头,主动道:“姜侍郎。”
然后接着发问:“我这人是不是命格不好?”
姜沃:?您命格不好,谁命格好啊?
不过,姜沃只疑惑了一下,立刻就明白了——
“大将军是为了方才献俘事?”
果然,就听李勣长叹一声:“当年李靖大将军能抓到颉利可汗,如今苏定方也能抓回阿史那贺鲁,献俘于昭陵。为什么偏我没有抓住夷男呢?”
姜沃:果然。
夷男,李勣大将军终生之敌。
姜沃也没法劝,这事儿李大将军再念念不忘,也不会有回响了。
与英国公的郁闷不同,姜沃现下心情不错。
借着苏定方大将军大胜之事,她终于把一个早就看好的人才,捞到了自己碗里——
裴行俭。
其实早在几年前,长孙太尉还权倾朝野,皇帝让她留意朝中有无可用之人时,她就跟皇帝荐过此人。
只是当时裴行俭已经被长孙太尉提拔至长安县令,与京外县令品级不同,京县令是从五品官。
人被长孙无忌提前安排走,姜沃扼腕。
因官职得于长孙无忌,后来随着废后立后事,裴行俭也受到了波及,长安县令这个要职是做不得了,甚至直接丢了京官,被贬为新建的西州都督府(原高昌国)长史。
此番苏定方大破西突厥,裴行俭倒是正好可以借此归京——
他是苏定方大将军的弟子。
苏大将军曾道:“吾用兵,世无可教者,今子也贤。”[1]
这种文韬武略兼备,能力极强的年轻朝臣,不回长安卷起来,实在可惜。
于是今年二月,姜沃便向皇帝上书。
皇帝此时对裴行俭印象还不太深,又因他出身河东裴氏,还有‘舅舅党’的前事,就把裴行俭搁到吏部司封属,让姜沃再观察一二。
人才在哪里,都如锥在囊中,总能崭露头角。
裴行俭到吏部做司封郎中不过三个月,姜沃便觉得自己的工作轻松了一大半。
今秋若非裴行俭在司封属替她料理公务,她也难潇洒离开长安,出远门去登州探望师父。
时至今日,姜沃心态已然逐渐转换过来——学会用人和放手,而非在太史局那般,为诸事稳妥,宁愿多耗时间精力凡事亲力亲为点查。
以吏部公务之庞杂,她若是历练不出看人用人的眼光,学不会抓大框架而放细务,哪怕以如今的身体素质,估计都得过劳死。
裴行俭,算是她第一次试着大放手。
如今看来,成效甚佳。
截至此番出行前,王神玉已经明里暗里找姜沃要了三次人了——他也想要裴行俭这样让他省心省力的下属!
姜沃想到此番到昭陵,来回虽耽误两日,但因有裴行俭在,她也不必像往年一样,回署衙后还要加班处理积攒的文书,就不免心情愉悦,优哉游哉往外走。
正好在廊下与一人走个对面,两人停下来彼此见礼。
是侍中许敬宗。
姜沃与他,一直是淡如水的同僚关系,此时见过礼就各走各路。
而许敬宗在拐弯时,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姜侍郎的背影——
李勣大将军不是此时唯一郁闷的人。
许敬宗见到姜沃也很是郁闷。
且说许敬宗之前与苏定方还有几分私交,自然也知道苏定方弟子裴行俭之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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