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将自己封禅时,对着天地神灵所写的玉牒文,再一一写与兄长——
“嗣天子臣治,敢昭告于昊天上帝……”
“今谨告成东岳,归功上元。伏愿大宝克隆,鸿基永固。凝薰万代,陶化八纮。”[2]
他向上天所祷——
愿大唐国运昌隆,江山永固!
愿大唐威名庇佑八方、护民万代!
官舍内。
姜沃也正写到这一段。
“令月,婉儿。”
“我已亲见‘昭昭有唐,天俾万国。申锡无疆,宗我同德。’的盛世。”姜沃想起了先帝年间的参天可汗路,想起了显庆年间的数场战事。
大唐,是真正的‘万里山河’,江山辽阔。
姜沃认真写道:“我盼着你们如我一般,不惑之年能见此盛世——更盼着后世人,亦长享此盛世荣光。”
“便如先帝所期盼的那般。”
“华夏衣冠永在。”
“传承永不灭。”
姜沃写到这儿,就暂且停笔。
尚且年幼的太平和婉儿,还只能听她书信里的故事和念想。
但安安,已经亲眼见到了一切。
曜初,她已经在泰山之上,亲眼见到了日出之下的封禅;亲手为母亲递上了祭祀地祇的礼器;亲耳听到了皇帝《玉牒文》里的‘告天之书’。
大唐至荣盛世,已然刻入她的心扉。
媚娘留给皇帝一片写就书信的空间后,并未直接歇下。
她手里拿了一封奏疏,看了片刻。
若姜沃在,就能发现,这正是她令礼部撤回的那一道奏疏。
媚娘垂眸凝神,眼中俱是冷意。
直到灯花爆了一下,她才抬起头,唤过身旁宫人:“去瞧瞧太子睡了没有,若太子还未安歇,请太子过来。”
太子李弘到的很快。
进门恭敬行礼:“见过母后。”
媚娘看到长子依旧有些过分瘦弱的身形,心中微微一叹。
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,母子之间,说开后才会少些隔阂。
媚娘温声道:“弘儿,坐到这边来。”
李弘来到母亲身侧,依礼坐下,身形依旧挺直如竹,从不失一个太子的风范:“母后很少夜里唤儿子前来,可有急事吩咐?”
媚娘将手边的奏疏递给李弘。
“你瞧瞧这封奏疏。”
太子很快看完,低头不语。
媚娘问道:“弘儿觉得,这封奏疏有理?”
见太子犹豫不言,媚娘再次温声鼓励道:“只是咱们母子私下相谈,弘儿只管随心而论。”
太子这才道:“母后,太师曾教导过儿子,父皇母后行事必有深意,儿子不应听属臣之言,应多听父母之言——既是为子的孝道,亦是臣子的忠道。”
媚娘闻言,心中再次感念一番英国公。
然太子接下来继续道:“母后与命妇们祭祀之礼,未按《礼记》以帷帐蔽之,儿子……”
李弘抿了抿唇,未说自己的看法,而是道:“臣民所见,多有惊异。儿子还听闻,有臣子瞻望窃笑,以之为无礼悖典。”[2]
他说完后,便见母后沉默不语,凤目幽深。
太子不由起身,面上带了些忧虑担心之色:“母后是为儿子的话不快吗?儿子读书明理,自知‘子不言父母之过’。儿子方才之言,绝无母后有过之意……”
媚娘含笑摇头,安慰了太子两句,又道:“弘儿,别多想了,回去歇着吧。”
见母亲面上露出笑容来,李弘才略微安心一点,行礼退下。
“母后……”
弘儿走后,媚娘犹自沉思,忽听女儿唤她。
抬头,只见安安走进来。
安安神色与以往不同,进门先道:“母后,我不是着意要听母后跟太子哥哥说话。”
安安今日亲自经历过封禅大礼,正是心绪激动难以入睡,就想来寻母后说话。
谁料走到窗外,就听到了母后和兄长简短的对话。
“无妨,不是什么要紧事,安安听了也好。”
媚娘对着女儿招手。
安安来到母亲身边坐下,忽然将面容埋到母亲肩上。
她觉得委屈——
在安安心中,一直极其看重这次的泰山封禅祭礼:她是大唐的公主,她一定要在群臣,在大唐的百姓子民之前,完美无缺地行过这次祭祀地祇之礼。
因而安安这些日子,都忙于反复练习随祭礼仪,未及关注外物。
这是安安第一次知道,原来差一点点,她就要在锦绣帷帐里,不得见人地行完整个祭祀之礼……
她是公主出身,见多了华丽锦缎,此时身上也正穿着明光锦的衣裙。
可忽然,她就觉得锦罗玉衣让她有些窒息。
“母后。”她伏在母亲肩上,一声比一声委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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