个人来照管,洗澡这件事情更是母亲亲力亲为。
张去为和康履的身体少了一点东西,他的身体多了一点东西,大概老天就是这样乱馈赠人,胡乱增添减少,赵熹认为自己想的很有道理。
他的发辫被解开,用一根簪子盘在头顶,坐在澡桶中心,韦氏正在给他浇水洗澡的手忽然停顿了:“你不知道颜子货色什么意思吗?”
赵熹很理所当然:“不知道呀!”但他告诉母亲:“不过,肯定不是什么好话。”
韦氏看向浴桶里静静坐着的儿子,这个孩子只有六岁,然而却非常聪明,对人情有着敏感的直觉,在那一瞬间,她决定把他当成大人来对待。
她把儿子洗净,擦干,给他穿上小睡袍,她盘腿坐在床上,赵熹站在床上,过了一会儿,她把赵熹抱在怀里:“从宫里出去一直往西走,有一个颜家巷,那里是专门卖盗版漆具,专把外头的好物件拿来仿制,可质量又很差,因此大家伙管假冒伪劣的东西都叫做颜子货色。”
赵熹在母亲怀里眨眨眼睛,他意识到自己和母亲被羞辱了:“她们是说,咱们假冒伪劣,是坏东西?”他想起俯首在自己,准确来说是俯首在父亲面前的乌泱泱头颅,他是皇子,他的父亲是皇帝,他的母亲是皇妃,他的整个家庭都在天上,岂能容忍置喙?
不满也随之诞生:“她们这样说咱们,爹爹为什么只把她们赶出宫去就完了?”
韦氏吃了一惊,她感觉到儿子的不满:“只?”她想儿子意识不到这个惩罚有多重:“在宫里,她们是你乔姐姐的人,每天只需要干些轻省的活计,甚至还可以读书、写字,但到了宫外就什么都没有了,只能坐吃山空。运气好的,还有家人愿意养她们,运气不好的,就要被卖到别的地方去,可天底下哪有比宫里更舒服的地方?”
赵熹从母亲怀里挣脱出来,很认真地说:“也就是说,因为咱们的缘故,爹爹把她们赶了出去,让她们的日子难过了,是么?那这样她们只会更恨咱们,在外面说咱们的坏话,如果我知道爹爹是这么罚她们的,我就不说了,宁可她们在乔姐姐的阁子里憋着坏。”
韦氏一时之间沉默了,过了一会儿,她问赵熹:“那如果今天你是你爹爹,要怎么做?”
赵熹想了一会儿,摇摇头,说:“我不知道。但,我觉得爹爹这个做法不好,要么不罚,要么就罚到底,轻不轻重不重的,只会让别人恨。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们永远不说我们的坏话?”
斩草除根。
一个成语忽然出现在韦氏的脑海里面,赵熹还太小了,他的脑子里没有这个概念,所以他说不出来。但韦氏有,她有一些心跳加速——这孩子不像皇帝,即使赵熹的轮廓里有明显的父亲影子。
与此同时,另一个问题也诞生了:“那你今天问你爹爹要余容,是为什么?”
皇帝明显不想给,皇后也出来打圆场,要不是赵熹说了“颜子货色”,这事估计还有的磨,她不相信赵熹会没有感觉到这些,他是一个很聪明很会看人脸色的孩子。
韦氏又有一点难过起来,因为赵炳和赵烁是不爱看人脸色的,她觉得对不起赵熹,没有一个孩子是天生敏感爱看人脸色的。
果然,赵熹低头想了一下:“因为今天在假山后面,余容也听见了。”
他有一些茫然地和母亲说:“我害怕余容回去福宁殿以后和别人说起这件事。可,我又不希望她受到惩罚,所以就不知道要怎么办了,只能让她到我身边来,和我在一起,这样她就不会乱说了。”他的声音越说越低:“从福宁殿到我们这里来,是不是也算惩罚她了呢?”
可余容找到了他,是好的,为什么也要受到惩罚呢?
他一向都觉得自己很聪明,可这时候也没什么解决办法。
忽然,他的身体晃了晃,跌进了母亲温暖的怀抱中。
韦氏搂着他,抚摸他的头发,这些头发因为辫子的解开变得卷曲,她想赵熹果然还是个小孩子,害怕余容回福宁殿说,可他当着披香阁所有人的面喊破颜子货色四个字,不是更扩散了吗?
“她们说咱们是‘颜子货色’,咱们也没什么好生气的。大家都说那里的东西差,可九哥,我不这么觉得——十五岁那一年,我头一回到东京来,住在四圣观,有一天我溜出去在街市上乱逛,那时候,即使是‘颜子货色’,对于我来说,也是很好、很好,没有见过的东西。”
在六岁的,一个寂静的春夜,赵熹了解了他的生身母亲,也许有些事情连他的父亲也不知道。
令华在一开始,不可能叫令华。
她出生在会稽,很遥远很遥远的南方。她父亲有两个妻子,五个孩子。一个妻子早就过世,生下了两儿一女,后面那一个生了韦氏和她的弟弟。世事惊变,家中连耕种的田地都没有了,他们不断向前迁徙,不知道跨过了多少山水,从会稽走到了丹阳。
韦氏描述起这段逃亡生活的时候语气淡淡,赵熹揪紧了她的衣服:“没有鞋子,脚走着走着就开始流血,有一天到山林里,拿草叶子编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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