游纾俞手背绷紧,凝视舞台侧面下场的位置。冉寻离开,她也被逐渐稀薄的掌声困在了座椅里,麻木茫然。第三次。她终于看见冉寻手捧花束,又回到舞台。那是一捧满天星与粉百合,她怜惜地将花束放在钢琴上。修长的手指掠过钢琴黑白键,狡黠地弹了串琶音,旋即与听众们正经颔首示意。坐回琴凳上。会厅里气氛扬至最高点。明明巡回的主人公一句话都没有说,却无言撩拨着众人的心。游纾俞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被攥住了,悸动声鼓噪到耳膜发震。脸颊滚热,既彷徨,又欢喜。她等到了冉寻返场。乐团无言伫立在冉寻后方,见到此情此景,均会心一笑,鼓起掌。冉寻轻闭上眼,琴音响起,前奏娓娓道来。是在镇上四手联弹过的那支曲目。游纾俞眼眶发酸。心中升腾起荒诞的想法。她想在冉寻结束返场之后,迫不及待闯进后台。如果冉寻听不到,那她就大声一些,唤冉寻的名字。隔着人群,将对方来不及查收的那些消息都说出口。她好想见冉寻,想听返场曲。愿望虽然延期实现,但她已经知足。可台上的琴声戛然而止。偌大的演奏厅沉默数秒,听众席隐隐骚动起来,不清楚冉寻为什么中断弹奏。冉寻侧过身,歉意地笑一下。双手再度落在琴键上,微俯身,深吸一口气,像在酝酿情感。一分钟,两分钟。台上受万众瞩目的人起身,在钢琴旁边站好,神情平静,朝众人鞠躬示意。游纾俞温起来的耳根迅速冷透。她听见冉寻说出今晚场次的第一句话。向大家致歉,我想更换一首返场曲。钢琴家依旧带着那种温和如面具的恬淡笑意。对听众纵容,却对她漠然。巡回音乐会顺利结束。冉寻挑了几捧顺眼的花带走,想着一会回酒店,插到花瓶里观赏。
生活里没有花不行,这是她的一条准则。养不了花,那看看鲜切花也心情愉快。怀里最合她心意的是刚才她带到台上的满天星粉百合,是她的新助理送给她的。冉寻回后台时,看见对方气喘吁吁地跑来。只因为刚才她说了句想闻百合的香味,特地打着伞,去离剧场好几条街的花店买来。庄柏楠在她结束返场后就凑过来,挽着她手臂,小姑娘情态显露,害羞夸她:冉寻小姐,你刚才那首《爱之梦》改得真好,听的时候,完全想不到李斯特的原曲。她帮冉寻捧着花,和她并肩离开后台。她人生得可爱,嗓音也甜,话多起来就像一只小柳莺。冉寻边听边微笑,偏头望她的时候,好像发现什么。拦住她,指尖拨开她被雨浸湿的发丝。可能是刚才给她买花的时候,没好好打伞。对方懵懵懂懂的,被她一碰,小脸转瞬烧得通红。但也不害羞,就站在原地,试探着和冉寻碰上视线。走出剧场,外面还下着中雨,庄柏楠轻啊一声,迅速撑开撑开伞,垫脚罩在她头顶。我来开车,还得送冉寻小姐回酒店呢。说什么送,你不也住在那里吗。冉寻故作委屈,打趣小孩。我懂了,难道你刚才想把我一个人抛下?庄柏楠急得要哭。又捧花,又撑伞,还得掏车钥匙,她想不出该怎么回冉寻的话了。头被揉了一下,她听见冉寻格外好听的笑声。对方叹了口气,像还想再说什么,庄柏楠心跳加速,垂着头,但竖起耳朵听。但等了几秒钟,竟没有等到。视野里只闯进一截清瘦脚踝,踩着浅色细跟鞋。沿弧度优美的小腿一路向上,她看见一位撑着狭小透明伞,装束和环境格格不入的女人站在面前。眉眼清冷,神情疲惫,过白的肤色被雨浸透,指骨冻出红意。盘起来的墨发早就乱了,长裙湿束住双腿,裙摆溅上小片泥污,依稀能看出从前的纯白颜色。冉寻,我来见你了。游纾俞声音很轻。她没力气再多说什么,因为少食和倦累。只是贪心地望着面前衣着妥帖,神情沉静,好像与她不在同一个世界的冉寻。我刚才去后台找你,他们不让我进。她用目光描摹着冉寻眉眼,我才知道,你已经离开了。没人知道游纾俞刚才耐着工作人员异样的神情,被拒之门外,找也找不见冉寻时,好像被冻结在原地。紧攥住腕上手绳,那枚钢琴金属片割得她生疼。宁漳不像嘉平,她对此那么陌生,只算一个旅人,因此好像连后台见到冉寻的权限都被收走。可笑刚刚她还在奢求什么返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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