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在此刻又与冉寻碰面,不再隔着听众席与舞台之间的天堑。游纾俞不愿让冉寻担心,扬起唇。她见到了冉寻,并且对方肯驻足等她,本该开心的。但不知怎么,伞淌下雨水,隔着一层雨幕,竟怎么也笑不出来。因为她听见对方一句淡声回复:现在是要回酒店休息了。那你请便,我就先走了。冉寻强行让自己视线移开,垂在别处,语气温和。推一下庄柏楠握伞柄的手,示意一起去取车,旋即绕开游纾俞,朝前走。等一下。背后女人的声音变得慌乱,细跟鞋敲击潮湿地面。这里是剧场后身,没多少人经过,尖锐声音落在寂静雨幕里,格外明显。冉寻察觉到自己的袖口被拉住。游纾俞仓促呼吸着,语气早已经是她不熟悉的低微:冉寻,你、你不要再和我谈一下吗?我们之间有误会。短暂但珍贵的见面时间,她不忍心浪费丝毫,补充:请柬是假的,我这一周多被困在家里,拿不到手机,他们叫我和不认识的人结婚。说着说着,嗓音发抖:今天是订婚宴,我逃走了。我想来见你,想听你的音乐会,冉寻。已经知道了。冉寻开口,声线柔和。上了新闻和热搜。游家次女,与崭露头角的控投公司董事长谷先生喜结连理。游纾俞觉得每个字都很刺耳,可是她相信,冉寻说出这句话时,也在极痛苦地咽下刀子。但她听不出对方哪怕一点情绪起伏。庄柏楠无言给冉寻打伞,把自己当成木桩。这一周,她无数次看见冉寻在酒店的琴房双眼染红,仿佛自虐一般,一天只吃一顿饭,从起床练到休息。直到今天演出,冉寻才罕见带上了笑意。维持着极高的水准,完成一场零失误的巡回音乐会。庄柏楠看见游纾俞脸连带唇色都发白,身躯瘦弱,像要随时倒下。依旧执拗着牵着冉寻的袖口,声音喃喃:可那是假的。我不结婚。冉寻,我想要和你在一起。你该陪陪家人的,女士。冉寻收回手臂,将衣料从游纾俞指间抽离。这比听一场无关紧要的音乐会更有意义。小柏,走吧,你给我开车。她提醒愣站在原地的庄柏楠。
坐上车后排,骤雨被隔绝到密闭空间外。冉寻倚在软座里,看见小姑娘从不远处的超市里给游纾俞买了更大的伞,还有暖宝宝。可女人仿佛脚下生了根,无动于衷,被雨水打湿的手紧紧握着那把透明雨伞。车辆启动,氛围沉寂。庄柏楠打着方向盘,雨刷器一遍遍将模糊的前车窗擦净,可远处的霓虹灯与交通信号依旧辨不清晰。轻声开口:冉寻小姐,那位女士是你的听众吗?是啊。冉寻的声音听不出端倪,甚至还含着笑。可庄柏楠心已经揪住了。透过车内镜,对向的车灯将后排照亮,她看见冉寻眼角发红,眼泪顺着隽秀面颊无声无息淌下。唇角扬起,那双水杏眼却不弯,好像盛遍了这一晚宁漳落下的骤雨。注视侧方车窗,外面景致如往常,再没有透明伞的影子。不过是从前的听众了。路程二十分钟, 抵达酒店时,冉寻已经恢复到平时的模样。虽然话少了些,但语声温和, 在酒店门口碰见听众请求合影,也耐心答应下来,甚至扬起浅浅笑意。庄柏楠心里闷透。把怀里的花束抱给冉寻, 一路送她回顶层的套房,还是忍不住出声:冉寻小姐,音乐会结束后,你可不可以轻松一点, 再变开心一点。冉寻读出了她眼底的情绪, 柔声问:才一周,就这么担心我?庄柏楠踩着浅金色走廊地毯,站在门外, 有些拘谨,因为, 我都是你的五年听众了。而且现在也是助理。冉寻视线在她身上略有停留。默了一阵,才笑答:知道了,小助理。她比小姑娘大几岁,怎么会看不出对方的心事。关门前,互相说了句辛苦,庄柏楠期盼又害羞,好像不舍得和她说再见。冉寻纵容她, 隔着满怀的花束, 揉了一下她仍有些湿漉的发顶。第一次在酒店碰到面, 庄柏楠眼睛里闪起的光,让她想起过往的自己。那时她认为游纾俞像朵孤高的花, 四周虽被冰垒砌,但微风拂过,唯独愿意朝她倾斜。冉寻将那视作偏爱。她以为自己会是特殊的,于是看女人做的任何事,一句冷淡回复都像情话,稍微肯花些时间陪伴,就觉得攥住了游纾俞的余生时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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