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星延想到梁夫人死去那日脸上不解的神情, 脸色仍然是苍白的,只唇角扯起一缕讽刺的笑意。
“我在京城安定下来,王照原本打算等待时机扶持我重登高位, 可没想到,你的祖父和父亲竟然将这江山坐稳了。”梁星延声似喃喃:“我们都以为屠夫之后, 定然坐不稳江山,只等什么时候浑水摸鱼。却一直没有等待机会,到你亲政之后,气焰如日中天。王照告诉我,我们不能再等了。”
“所以你与北狄勾结害死魏湛。”李文简的手用力执着杯盏, 手背因为用力而青筋爆出, 一字一顿地问。
梁星延听到“魏湛”两个字,愣了一愣,周围跳动的春光在他的面容上投下一层光,让他在乍明乍暗之间,惨淡无比。
“是不是?”李文简的目光,隔着咫尺间的茶案, 落在了梁星延的身上。
梁星延的身体抖动着, 抬手试图用力地捂住自己的太阳穴,竭力想让自己笔直、端庄地坐在李文简面前。可没有用, 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, 太阳穴与手背上的青筋根根爆出,他不可遏制地以一种蜷缩、扭曲的姿态面对他。
“是。王照跟北狄人密谋合作,北狄蛮子狡猾,不肯轻易信任我们, 要魏湛的性命做投名状。”
李文简望着他, 一声不吭, 只用力地呼吸着,将自己心口积深的怨恨用沉重的颤抖地呼吸,努力地挤出胸口。
他的手掌猛地用力,掌中的杯子碎成无数的碎片,坠落在地,发出泠然声响。
“然后你知道魏晚玉约了我相会,便在她的酒中下了玉舌毒,一箭双雕,既破坏了东篱和月氏的盟约,又能让我被众人唾弃。”
梁星延抬头,正见对面的李文简端着茶盏抿了口茶,那双历来温和清浅的眸子正在盯着他,如藏着利刃锋芒。
“是。”他的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襟,因为用力地按压着太阳穴,几绺碎发从额前散了下来,被汗水湿透,贴在苍白的面容上,黑发与白脸,异常地触目惊心:“他们说应该杀了你,我却觉得趁机拉你下马,扶持毫无根基的六皇子做太子,更划算。”
“我应该感谢你的大恩大德,留了我一命。”李文简的声音响起。
梁星延扯唇,却不说话了。他犹如失魂的人,双眼在明媚的春光里显得十分空洞,似乎没有半点温度。
“我一直在想,要是那一次我听从王将军的话,在酒中下的不是玉舌,而是鹤顶红,今天会是什么样子?”
“或许你已经死了,或许这天下已经如王将军所愿,被搅成一池乱水。”梁星延嘶哑:“可我还是怯弱了,将鹤顶红换成了玉舌。”
他以为李文简喝了玉舌,会和魏晚玉苟且,坏了月氏和东篱的盟约,李文简从此声名狼藉,被废黜逐出皇家。
可李文简跑了,撑着最后一丝清明逃去了清凉殿。
此后他身边的侍卫增加了很多,王照用了很多办法,都没能再杀死他。
有些机会,上天只会给一次,一旦错过,就再不会有了。
再之后他得知了昭蘅,便将消息透露给心机深重的安嫔。安嫔当年得到王照相帮,顺利留在宫中,对他的话深信不疑。她设计害死昭蘅的奶奶,让她入东宫成了他手中的刀。
“你既有如此心机,却在这件事情上天真得很。”李文简双目泛红,盯住梁星延。
梁星延沐浴在春光下,此刻发丝间透着光,他那苍白无比的面容上,居然露出了淡淡的笑意,轻声说:“魏湛死后,我三个月晚上不曾合眼,一闭上眼睛就看到他被人剐成碎片,血淌满地的场景。所以,虽然没能杀死你,我也不曾后悔过,至少这一年来,我没有因此而失眠。”
“梁星延……”李文简才开口,他就打断了他的话。
“不要叫我梁星延,这个名字是我抢来的。”他转过来,去看窗外的湛湛春光,他抬起手想要抓住这光芒,再摊开手,掌心却只有一片虚无:“我父王为我取名皓安,那才是我的名字。”
他慢慢地转过头来,那一双蒙着薄薄水汽的眼睛,凝望着他。
他苍白的面容如同堆砌的冰雪,一双如墨黑的眼眸,一抹淡青的唇色,像黑白水墨画上的人物,徒有完美无缺的轮廓,却没有丁点色彩。
他那一双眼睛深深地凝望着他。
那些被他们捕捉过的鸟雀都已经死去,每年赏过的花开落了好几茬,他们追逐过的风花雪月擦肩而过。
时光让改变了他们。
命运的翻云覆雨手让他们相识相伴,又不得已站到彼此的对面,不得不成为宿敌。
与此同时,密道之中,卫衫举着火把跑到王照跟前,大声禀报:“将军,这里面的火药也浸了水。”
王照一阵恍惚,他抬手从卫衫的手中取出火把,不甘心地走到暗仓旁,蹲下身摸了一把,果真触到一片水泽。
他掬起一把湿润的火药,疤痕扭曲的掌心握紧。
他不想小殿下跟殿下一样优柔寡断,故而从小教他要有一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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